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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25日星期五

解析卡達領導人訪問加薩ㄧ事


1023日卡達領導人(Amir) Sheikh Hamad 訪問加薩, 承諾捐贈4億美金建設加薩地區,引起媒體廣泛討論。相較之下,以色列無人飛機例行性在加薩投擲炸彈、猶太極端份子挑釁式地造訪阿克薩(Al-Aqsa)清真寺以及至今仍有巴人囚犯絕食抗議,這些消息相較之下,反而不如卡達領導人炫風式的訪問報導。

加薩於20076月之後完全為哈馬斯(Hamas)掌控,而另外ㄧ邊的西岸(West Bank)則由法塔控制,形成「ㄧ邊一國」的態勢。巴勒斯坦政治分裂可歸因於20061月哈馬斯在巴勒斯坦議會(PLC)的勝選,從此徹底改變巴勒斯坦政治發展。2008年底,以色列向加薩發動猛攻(Operation Cast Lead),口號是拯救以色列大兵Gilad Shalit,以及摧毀哈馬斯在加薩的勢力,結果Shalit不但沒有尋獲,哈馬斯至今仍穩穩地統治加薩地區。201110Shalit在埃及協調之下,哈馬斯與以色列達成換俘協議,以Shalitㄧ人交換在以色列監獄的ㄧ千多位巴勒斯坦囚犯,此舉又被視為哈馬斯的勝利。

此次,卡達領導人到訪加薩引發不少爭議,其爭議點簡要歸納如下:


1.卡達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重要盟邦,部份人士批評卡達領導人過於虛偽,訪問加薩缺乏正當性,反而是製造巴勒斯坦的分裂,甚至辱罵卡達與以色列站在同一陣線,這些論述在反美人士當中常見。

2. 對於反哈馬斯的媒體認為,卡達打破阿拉伯國家間的共識,不去訪問「國際承認」的西岸巴勒斯坦當局(PA)與代表巴勒斯坦的唯一合法組織PLO,竟然跑去聲援被視為非法的哈馬斯政府。

3.對於擔憂穆斯林兄弟會的媒體人士認為,卡達支持哈馬斯,代表穆斯林兄弟會勢力已經在中東地區茁壯。

以上三個論述頗為偏頗,對於卡達過去對巴勒斯坦議題上的重視毫無所知。事實上卡達對於巴勒斯坦或是與哈馬斯的關係,早在1999年已經發展。當時佔領區內(加薩與西岸)的哈馬斯在政治與軍事能力上皆被邊緣化,根本不成氣候,而佔領區外的哈馬斯政治局與約旦王室關係惡化,相關領導人被迫驅逐出境,卡達則成為當時唯一的阿拉伯國家,願意接納遭放逐的哈馬斯領導成員[1]

哈馬斯於20061月勝出之後,隨即依照法律成立巴勒斯坦政府,西方大國則以哈馬斯不願承認以色列合法性為藉口,中斷對巴勒斯坦新任政府的援助。不過視為美國盟友的卡達立即表示對哈馬斯政府的支持[2],並在加薩遭到以色列完全封鎖之後,卡達、沙烏地與伊朗成為金援加薩的重要金主。美國因而要求卡達與沙烏地停止對哈馬斯的援助[3]

對於卡達領導人造訪加薩ㄧ事,事實上不需要凡是從反美角度分析。若按照這種分析脈絡,那麼該如何解釋卡達、沙烏地與過去親美的埃及都在巴勒斯坦議題上扮演重要協調者角色[4],被視為反西方的伊朗與2012年前的敘利亞也都大力支持哈馬斯,單從反美立場出發,是否可以清楚描述這種現象?

再者,西方媒體將卡達領導人訪問加薩的消息,歸因於穆斯林兄弟會在中東地區(如埃及、突尼西亞、利比亞、加薩等)的影響能力[5],因阿拉伯之春之後的各國選舉,當地的穆斯林兄弟會都獲得不錯的成績。傳統上穆斯林兄弟會被視為反美與反以色列的團體,自然受到西方媒體的注意,不過媒體卻沒有特別解釋,為何這些在政治上初出茅廬的穆斯林兄弟會,可以有如此亮眼的表現?難道是因為比較極端或是反以色列與反美的關係嗎?若無法理解穆斯林兄弟會長期以來在民間社會的默默耕耘,是難以解釋此種趨勢。這些伊斯蘭主義者過去因為受政府的壓迫,雖然禁止參與政治活動,但在地方上建立多層次的社會福利組織,如清真寺、托兒所學校、醫院與慈善機構等,他們擺脫「政治伊斯蘭」的意識形態,以專業與清廉形象照顧不同宗教、派系與階級的民眾,長期下來累積不少群眾基礎,若從這個面項來看,地方社區服務的經驗與人氣,才是穆斯林兄弟會在各國政壇崛起的主要根基[6]

西方媒體或是外交期刊對中東伊斯蘭團體的論述,仍是來自傳統國際關係的思維,過於強調國家行為者的重要性,將任何影響或是具有威脅性的非國家行為者視為假想敵;或是將這些非國家行為者視為可以被大國操控與利用的工具。至於非國家行為者在當地所發展的歷史與社會背景,幾乎不在傳統國際關係的討論範疇,然而這種論述方式是無法全面解釋當今中東地區的面貌。

若是用穆斯林社群(Ummah)角度分析,或許更可以理解為何持不同立場的阿拉伯國家以及伊朗等,都爭先恐後的聲援巴勒斯坦或是支持哈馬斯。巴勒斯坦議題當然是很重要的因素。聲援巴勒斯坦已經成為每個穆斯林國家的重要外交方針,無論他們是親美、反美、獨裁或是民選領導人都同,也無論是否他們真心幫助巴勒斯坦人,還是有其他利益考量,聲援巴勒斯坦已經超越派系與國家間的隔閡,成為政府對內向人民宣揚的政績[7]

最後西方媒體多半將哈馬斯視為暴力與恐怖組織,卻完全忽略哈馬斯在巴勒斯坦的興起並非偶然,也忽略1948年巴勒斯坦大災難(Nakba)是如何凝聚穆斯林世界對巴勒斯坦議題的共識以及對以色列的負面形象。哈馬斯的興起可以從巴勒斯坦在英國託管統治時代(1923-1948)的歷史背景談起、以及1970年代伊斯蘭在加薩的復興現象與從當代伊斯蘭運動架構下分析,如此才能客觀理解哈馬斯的本質、以及其他穆斯林國家是如何看待當代巴勒斯坦議題。



[1] Azzam Tamimi, Hamas: Unwritten Chapters (London: Hurst & Company, 2009), pp.134-139.

[2]Qatar Amir Pledges Support to Hamas’, IkhwanWeb, <http://www.ikhwanweb.com/article.php?id=4717> (28, February, 2006)

[3] Mahjoob Zweiri, ‘The Hamas Victory: shifting sands or major earthquake?’ Third World Quarterly, Vol. 27, No.4, 2006, p.682

[4] 埃及在第二次抗爭運動時期(The Second Intifada),扮演降低衝突的關鍵協調者。ㄧ次是20036月哈馬斯與以色列的停火協議,另外ㄧ次則是20053月的開羅宣言,該宣言凝聚巴勒斯坦派系間共識,將重心回到巴勒斯坦內部事務,舉行巴勒斯坦議會選舉。沙烏地阿拉伯則在哈馬斯與法塔政治僵局之時,協調兩大派系的紛爭,最終雙方於20072月簽署「麥加協議」,同意雙方成立聯合政府。在20114月,卡達協調之下,哈馬斯與法塔達成諒解協議,雙方同意近期之內舉行大選,不過至今雙方缺乏互信,遲遲沒有具體和解成果。

[5]Qatar visit hands Hamas major victory, reflects Muslin Brotherhood's growing influence’, Fox News,<http://www.foxnews.com/world/2012/10/22/qatar-visit-hands-hamas-major-victory-reflects-muslin-brotherhood-growing/> (22 October, 2012)

[6] 有關穆斯林兄弟會與市民社會(Civil Society)的關係,可以參閱Sara Roy, Hamas and Civil Society in Gaza: Engaging the Islamist Social Sector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1)

[7] 哈馬斯某種程度可以解釋成為國際關係的現實主義者,為了巴勒斯坦議題,只要有任何穆斯林國家與團體支持,在不危害其利益之下,都樂意接受外來援助。當然哈馬斯也很清楚知道其他援助國家的想法。如政治局領導人Khalid Mishal知道卡達等國家的援助是為了增加在國內統治的可信度。ICG, ‘Light at the end of their tunnels? Hamas and the Arab uprisings’, Middle East report N 129 (14 August 2012), 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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