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論,西方打開中東地區門戶可從18世紀末,拿破倫佔領埃及時算起。從此中東社會進入現代化的行列,西方人士的魔法棒ㄧ揮,中東社會隨即擺脫過去的陰暗與朦朧之美,進入ㄧ個啓蒙與嶄新的時代。其他地區同樣受到西方現代化的影響或是衝擊,如日本的全盤西化以及中國的自強運動與後來的清末新政。雖然這種現代化的概念,今日在東亞國家幾乎已經成為眾人所接受的共識,但在中東社會,現代化在某種程度上仍持續地震蕩中。如最近埃及因憲法議題,演變成傳統與世俗兩個陣營的對壘。在其他國家,如突尼西亞、巴勒斯坦、伊朗與土耳其等以穆斯林為主體的國家,都可以看到這種世俗與傳統對立的氛圍,不過這不表示世俗與傳統價值並非完全無法相容。
穆斯林社會的傳統與世俗的對立,最主要爭論仍是在於伊斯蘭在國家位階的定位問題。簡單來說,世俗派人士認為宗教信仰僅是個人事務,不應該影響政治事務與其他社群的地位。傳統派人士則認為伊斯蘭不僅是個宗教,而是生活之道,在西力東漸之前,穆斯林社會運作乃是依照伊斯蘭律法規範。直到20世紀陸續出現新興民族國家之後,西方律法體制逐漸取代伊斯蘭法的地位。
有關伊斯蘭在國家定位議題,不論是傳統與世俗派人士的觀點都有其根據。世俗派擔心若伊斯蘭法凌駕於世俗法律之上,到時國民將會被迫接受某種特殊價值,而少數族群與女性將會是這個規範下的受害者。伊朗的「政教合一神權政體」(?)以及阿富汗塔里班下的統治,常被作為最佳範例。但傳統派人士認為,國家法律若是忽略伊斯蘭價值,過度採用世俗規範,到時將傷害伊斯蘭信仰。
這種爭論在土耳其、巴勒斯坦、突尼西亞與埃及幾乎每天不斷上演。以土耳其為例,雖然今日正義與繁榮黨(AKP) 執政邁入第10年,即使有過半民意支持,但國內仍有不小反對勢力,批評執政黨將伊斯蘭入法,威脅土耳其建國的世俗主義基礎。巴勒斯坦也有類似情景,2007年哈馬斯掌握加薩之後,被批評成巴勒斯坦的塔里班,將加薩塔里班化。在突尼西亞與埃及也同樣有類似的爭論。不過這些國家的共同點在於,其執政黨雖是以伊斯蘭為其理念的政黨,但都是透過自由與民主的選舉選出。強烈批評這些政黨的人士,多半則來自過去長期專制執政的陣營。所以說,這僅是單純地信仰與自由之爭,還是政治上的對立與算計?這種世俗與傳統的對立短期內仍持續上演。傳統人士對此也有其想法,他們指責世俗派過去假借自由之名,對伊斯蘭信仰與人權行破壞之實。如過去的土耳其,女學生在大學院校禁止穿戴頭巾。在土耳其軍中,軍人沒有禮拜自由,若「過於」遵守伊斯蘭規範(如禁酒或閱讀古蘭經),反而受到歧視甚至被上級懲罰。
其實世俗與傳統之爭,若放在歷史架構來看,反而是西方國家替穆斯林社會所留下來的遺產。西方社會過去成功地脫離神權思想階段,轉型進入世俗化社會,宗教不再成為唯一信仰價值。然而這種世俗化觀點卻在穆斯林社會的現代歷史上,刻上外來殖民勢力、迫害宗教與專制政權的記憶。若穆斯林國家完全追隨現今西方社會價值,僅將宗教視為個人事務,排除於公眾事務之外,在人口占80-90%的穆斯林國家當中,是完全行不通的。但若完全屏除西方所帶來的世俗法律規範,強加執行「伊斯蘭法」,就連部份傳統人士也無法認同。
若從現代穆斯林知識份子與伊斯蘭學者的觀點,世俗與傳統之爭其實只是假議題。眾人寧願在這個爭論上打轉,卻忽略更為重要的教育、經濟與發展的議題。事實上,外人所稱伊斯蘭國家是「政教合一」或是伊斯蘭法是不寬容異已的法律,這個論述有許多值得討論的空間。每個穆斯林國家的發展都有其特殊背景,有其相似之處,但也有許多不同處,若是不斷採用與堅持穆斯林與伊斯蘭是整體性與僵化不變的觀念,對於觀察當代穆斯林社會動態,將會有很大問題存在,與事實不符,再度陷入「東方主義」的窠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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